○ 宓海滨

　　俞樾四岁随母亲来到临平，首站拜访的便是位于河南埭赭山港的舅舅家。舅舅姚光晋，姚氏乃当地名门望族之一。

　　小俞樾随母亲租住在史家埭戴氏小楼，距离舅舅家不远，穿过潘家桥，经由赵家弄，跨过桂芳桥即达。舅舅家中有几位表姐，小俞樾与年长他一岁的文玉表姐最为投缘。元宵节时，他们一同在小楼上观赏灯会游街。生肖灯、走马灯、宫灯、临平滚灯交相辉映，舞龙、竹马、高跷、掮炉子、大纛旗依次从史家埭经过，令人目不暇接，他们看得兴高采烈，欢呼雀跃。

　　俞樾母亲出身书香门第，学问造诣颇高。俞樾六岁开蒙后，便由母亲教导学习。俞樾对母亲极其孝顺，每日清晨必到母亲房中请安，夜晚泡好茶恭敬地端至母亲身旁。母亲对他的学业要求甚严，俞樾也极为认真，每晚接受母亲的校课，看到母亲面露欣慰之色，是他最欢喜的一刻。

　　次年除夕夜，舅舅决定考考俞樾，声称只有现场作诗才给压岁钱。小俞樾毫无惧色，稍作思考，原地转了两圈后，便吟诵出一首五言绝句：“今夕逢除夕，开箱取绿袍。”姚光晋听后抚掌大笑，当即把压岁红包递给外甥。原来，在古代，秀才身着白衣，所谓“白衣秀士”，中举后方可穿绿袍。由此可见，俞樾七岁时已然志向明确，难怪舅舅会这般开怀。就在这一年，姚光晋和俞樾的父亲俞鸿渐为俞樾和姚文玉定下娃娃亲，姚光晋不仅是俞樾的舅舅，更成为他的岳父。

　　俞樾堪称读书的好苗子，在母亲的悉心教导下，短短三年便学完了“四书”。为了让俞樾学习更高深的知识，母亲决定为他觅一位塾师。多年以后，俞樾写诗回忆这段时光：“儿时驽钝真惭愧，九岁才能毕四书。”此乃俞樾的自谦之辞，三年学完《论语》《孟子》《大学》《中庸》，实乃学霸之举！俞樾最喜欢将纸张裁剪装订成书册模样，然后抄录“四书”中的文句，写下自己的理解感悟。

　　俞樾十岁那年，前往砚贻楼上私塾，老师是戴贻仲，虽与俞樾沾亲带故，但俞樾每次都恭敬地鞠躬，尊称其为“先生”。砚贻楼乃乾隆年间大学士孙士毅的旧居，此时的主人是孙氏近族孙竹荪。俞樾在砚贻楼求学时，已展露过人的聪慧与见识，孙竹荪留意到俞樾的非凡之处，告诉亲友：“此子将来成就必在其兄之上。”俞樾的哥哥俞林彼时已与孙家姑娘定亲，孙竹荪却依旧看好俞樾。果不其然，俞樾终成一代文宗，足证其眼光独到。

　　俞樾十六岁参加童子试，一举中榜，成为秀才，入县学读书。次年秋天参加乡试，中了副榜第十二名，虽未中举，但获取了“贡生”资格。这一年，俞家从史家埭迁至马家弄，租住在孙竹荪家的独立宅院里。清代著名学者端木国瑚题写的《印雪轩》匾额高悬于客堂，俞樾的父亲将自己的文章诗词整理后，命名为《印雪轩文集》。

　　俞樾十九岁那年寒冬，印雪轩迎来一桩喜事，俞樾迎娶姚文玉进门。终于能与情投意合的表姐长相厮守，俞樾满心欢喜，挥笔写下：“但使登堂得佳妇，何妨攀桂缓明年。”

　　俞林、俞樾兄弟俩先后成婚，在俞樾二十一岁那年，兄弟分了家。因无房产，俞樾夫妻只得借居于河南埭岳父家。姚光晋将东西厢房腾出，东厢房作卧室，西厢房为书房。然而，迫于生计，俞樾在家居住的时日寥寥无几。他一边在杭州武林门附近的蔡家私塾教书，一边继续研读经书典籍，备考乡试。姚文玉则独自在临平孝敬公婆，悉心抚养他们的第一个孩子绍莱，直到俞樾二十六岁中举，才搬离岳父家。河南埭铭刻了俞樾夫妻最为艰辛亦最为深情的岁月。

　　在建设俞樾纪念馆时，特别拍摄了一部视频短片。“青年俞樾”身着长袍马褂，在细雨迷蒙中缓缓踏上桂芳桥，凝望着河南埭春雨如酥、烟柳依依的景象，久久不语。那一刻，他是否被岁月的箭镞射中，陷入对往昔的深深怀恋之中？